習武練拳，除了練功也要練用，所以在樁功、套路招式之外，當然也要做對打練習，而我們的對練，從來不戴護具。

      有人可能會認為這樣的對練很危險，什麼護具都沒有，不就每次練習完都鼻青臉腫的嗎？

      也有可能有人覺得，這種對練模式綁手綁腳，因為不能全力出手，要怎麼練出真的功夫？

      我們是用這五個字來要求彼此的：「留力不留手」

      出招要打中，能打出效果，但要練會把力量控制在不傷人的程度以內，傷人的勁力從打靶去練就好。這聽起來很不直覺，感覺練不出真的能打的人對吧？是的，這其實是非常非常難的訓練方式。

      最開始我進行這樣的對練時，我真的不明白如何是好，我到底要怎麼能做到打中不傷人啊？拳頭要砸到，就要用力打，用力打，砸到就會受傷！我真的有辦法這樣練嗎？後來慢慢的，我發現幾件事情。

      首先，你沒有你想像中那麼厲害。對很多武術初學者來說，在對練情境下要能夠把拳頭丟出去，需要的勇氣閾值其實高過大家想像。而跨越心理障礙把拳頭砸出去之後，你還會發現你充滿力量的拳頭其實並不太聽你控制，它很像是有自主意識一樣，會亂飛亂跑，要嘛砸空，不然就是砸到跟你想像完全不同的地方而且還會自己折到關節，超級沒用。

      所以要打中人、打痛人，你可能還得花一段時間練習控制好它，不然只有挨打的份。

      再來，人體沒有你想像中這麼脆弱。上半身除了一些弱點比如眼鼻咽喉之外，軀幹跟頭部有很多地方你用裸拳要砸出值得跑一趟中醫診所或急診室的傷害，其實並沒有這麼容易。大多就是會痛、最多紅腫瘀青、睡個覺就會忘記的事情而已。

      你可以說紅腫瘀青也很不舒服啊，我練拳為什麼一定要被打到紅腫瘀青？那剛好，練到不會被打中也是武術很重要的範疇，所以你有努力的目標了，對吧？

      接著，你得正面突破恐懼。因為沒有護具，什麼保護都沒有，所以對練時你得完整面對所有可能的傷害，就算只是被打到紅腫瘀青、嘴巴破皮，疼痛依然是一個我們會極力想避免的感知。因此對很多人來說，對練就代表著恐懼。頂著受傷的恐懼接招、頂著受傷的恐懼出手、可能還得頂著不想傷人的恐懼打中對方，這一切都是如此的真實，也如此的不舒服。

      這過程中當然可能會受傷，也絕對有機會傷到人，但是在一個程度以內的傷害，都是練武的必經過程。

      這就是武術了，真實、無可逃避，要練就得調整自己面對並且突破它。

      最後，在這一切的後面，我們要練出來的，是真正的控制能力。你要先控制好自己的身體，出手要果決、動作要精準、結構還要正確，才能打中、打痛、自己不傷也不傷人。這一切戰鬥中的判斷、調整，都建立在控制能力上。而且在這其中，你也要一直控制自己的心維持平衡，被打中了不憤怒，反思為何挨打調整做法避免下次再犯；打到人不驕傲，反思為何得手，有沒有能做得更好的空間。在恐懼中，把自己從身體到心靈都控制住，掌握好，萬事想來都在我。

      這些都能做到之後，你就會發現，當你出手能做到收放自如，打人只痛但不傷的時候，這種能力會讓你從心裡很清楚的知道，真要打倒人時該怎麼做，也會讓你更明白，武術練到最後，不只是拳腳攻防，而是學會控制自己，更深的掌控自己的身心。

      我們練的東西終究是武術，不單是養生表演。技擊能力必須要有；但學會這些之後，更要懂得——能出手，也能收手，這才是真功夫。

      「點到為止」不是退讓，而是掌握。